廖新田院長談吳日勤的「東方抽象表現」

吳日勤的「東方抽象表現」

廖新田 台灣藝術大學人文學院院長

 

台灣抽象藝術的興起,在日本時期並未有明顯的蛛絲馬跡,超現實主義加上帶有狂野的野獸派,在印象派的圍繞下可算是稍具前衛的表現形式。戰後台灣,渡台現代畫家中有李仲生和朱德群、趙春翔等組成現代畫聯展,而何鐵華於1950年開辦《新藝術》及「新藝術研究所」宣揚現代藝術理念,這才開始奠定台灣現代藝術的根基。特別是李仲生,不但加入中國最早的現代藝術團體「決瀾社」,也在台灣以個人之力培育第一批優秀的年輕現代藝術家,爭相效尤之下,以師大為主的「五月」、以北師為主的「東方」為台灣現代藝術繳出兩張亮麗的成績單。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作為「台灣現代繪畫導師」的李仲生,雖受過日本前衛團體的影響(如黑色洋畫會),其所持現代抽象藝術卻是有文化認同的反思,認為「前衛繪畫(或我國的國劇、書法和金石等藝術)固然能夠有限度的說明,但說明所用的語言文字本身也常常很專門,帶有濃厚的暗示性和象徵性。」(〈論現代繪畫〉,《雄獅美術》1979/11)。這裡說明,台灣的抽象繪畫,並非純然可從歐洲的「熱抽象」、「冷構成」、「歐普」,或美國的「抽象表象主義」、「普普」加以解釋,而是有其自身的文化轉譯所咀嚼出來的在地抽象風格,獨特而具有辨識度,或可暫名為「東方抽象」表現(雖然「東方」一詞有刻板印象的疑慮)。1965年年初,一場中國現代畫展在義大利盛大展出,幾位義大利藝術界人士便提出類似的解讀與看法。例如,美術史教授兼國際美術批評家協會主席阿岡認為是:「中國現代美術與西方現代美術接觸後所產生的新復興運動」;羅馬現代美術館館長巴馬.波加蘭里說,中國美術進入國際性現代繪畫的過程中仍保有優秀傳統的特徵,在傳統中提鍊出精髓而產生的抽象畫接近西方的品味;羅馬大學美術史助教兼美術批評記者毛里刺.法喬里以為,中國現代畫展具有東方美術靜穆冥思的特徵,是世界抽象畫比較合理的道路。這些外部觀察顯示出台灣六七○年代美術現代畫的路徑是與西方抽象、構成接軌的中國現代「化」下的中國現代「畫」。以前輩畫家劉國松、李錫奇為例,他們致力於從中國書法中萃取抽象元素於創作中,以拓印、刷痕、肌理等技法模仿筆墨的運動軌跡,卻保留了中國繪畫與文字中線條的運動狀態,造形與文化風格極為鮮明。

這一段台灣中國現代畫簡史的摘述,意在表明台灣的「東方抽象」表現已有超過半世紀的歷史,吳日勤的帶有強烈東方風格暗示的抽象畫,在我看來,必須從這個歷史的視野來檢視,才有更深刻的意義與價值。吳日勤受過完整的書畫訓練,對中國書畫精神之掌握不在話下,從這裡出發所轉換出來的抽象繪畫,應該說毫無疑問是有深層的文化聯繫。在簡約快速的色塊中,他以黑色線條貫串其中,讓畫面有了東方美學的基調-一種以線條質感為主宰的抽象,那是西方文化所缺乏的視覺表現(倒是有回過頭來模仿中國線條的不少西方藝術家,也是表現傑出)。要提醒的是,吳日勤以將線條的表情以其深厚的書畫訓練詮釋,在轉折之間具見這些表現,相當精彩而融合。當然,我在作品中也感受到吳日勤精彩地融會了西方的抽象表現性以及瞬息萬變的效果,黑色線條如神龍般在高彩塊面中「調和鼎鼐」、「縱橫全場」,讓東方文化和西方文化在此有了美麗的、精彩的邂逅。他的一氣呵成或可以「暢快淋漓」形容之,由如高歌哼唱的大快人心。當然,何時有慢曲小調,娓娓道來造形之情趣,更讓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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